医院的消毒水气味***着俞婉宁的鼻腔。
她躺在病床上,盯着天花板,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平坦的小腹。
那里曾经有一个生命,现在只剩下一片虚无。
"婉宁,喝点水吧。
"母亲苏曼轻声说道,递来一杯温水。
俞婉宁机械地接过,嘴唇碰到杯沿时才发现自己的手在颤抖。
水洒在了被子上,留下一片深色的痕迹。
"都是那个男人的错!
"父亲俞晟站在窗边,背影如同一堵冰冷的墙,"如果不是他,你怎么会——""爸。
"俞婉宁打断他,声音干涩,"我想一个人静一静。
"父母交换了一个眼神,最终顺从地离开了病房。
门关上的瞬间,俞婉宁的眼泪终于决堤。
她抓起枕头狠狠砸向墙壁,然后蜷缩成一团,无声地哭泣。
她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何如此悲伤。
这个孩子本就是个错误,是酒精和荷尔蒙作用下产生的意外。
可当医生告诉她"流产"两个字时,一种尖锐的疼痛还是贯穿了她的全身。
门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,停在了病房门前。
俞婉宁迅速擦干眼泪,恢复成那个骄傲的俞家大小姐。
"进来。
"门开了,是周景川。
他手里拿着一束白色满天星,站在门口,似乎不确定自己是否被允许进入。
"你来干什么?
"俞婉宁的声音比想象中还要冷硬。
周景川的喉结滚动了一下,"我...听说你住院了。
""来看笑话的吗?
"俞婉宁冷笑,"恭喜你,不用被迫当父亲了。
"周景川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。
他走进来,轻轻将花放在床头柜上,"我从没这么想过。
""那你现在可以走了。
"俞婉宁别过脸去,"反正这场婚姻就是个笑话,你我心知肚明。
"周景川沉默了片刻,最终只是微微颔首,转身离开。
关门的声音几不可闻,就像他这个人一样,安静得几乎不存在。
俞婉宁瞪着那束白色小花,突然抓起它们想扔进垃圾桶,却在最后一刻停住了。
她鬼使神差地凑近闻了闻,一股清新的气息钻入鼻腔,莫名让她想起那个夜晚,他身上的松木香。
"该死。
"她喃喃自语,还是把花丢进了垃圾桶。
一周后,俞婉宁回到公司。
她穿着一身黑色套装,妆容精致,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。
经过办公区时,她注意到周景川坐在最角落的位置,面前堆满了文件。
"那是怎么回事?
"她问助理。
"俞董安排他整理近五年的客户档案,说是熟悉业务。
"助理压低声音,"己经连续加班三天了。
"俞婉宁皱了皱眉。
那些档案堆积如山,即使是老员工也要花上几周时间整理。
这明显是刁难。
她本想说些什么,却看到表妹俞莉摇曳生姿地走了过来。
"表姐,你终于回来了!
"俞莉亲热地挽住她的手臂,"我们都担心死了。
不过..."她瞥了一眼周景川的方向,红唇微翘,"有些人倒是过得挺自在呢。
"俞婉宁抽出手臂,"我很好,谢谢关心。
十点的会议准备好了吗?
""当然。
"俞莉的笑容僵了僵,随即又灿烂起来,"对了,今晚有个慈善晚宴,姑父说让你代表俞家出席,正好散散心。
"俞婉宁点点头,大步走向自己的办公室,没有再看周景川一眼。
下午三点,会议室里气氛凝重。
营销部的负责人满头大汗地解释着方案被客户否决的原因。
"他们要求重新设计整个推广策略,但后天就是截止日期了..."俞晟的脸色越来越难看,"公司养你们是吃白饭的吗?
这么简单的项目都搞不定!
""其实..."一个声音从角落传来,"我有个想法。
"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声源——周景川。
他不知何时站在了投影仪旁,手里拿着一份文件。
"谁让你进来的?
"俞晟厉声道。
"抱歉。
"周景川低下头,却没有退缩,"但我整理客户档案时发现,这个客户过去五年的所有项目都有一个共同点——他们从不使用明星代言,而是偏爱素人故事。
这次方案失败可能是因为我们推荐了明星代言人。
"会议室一片寂静。
俞婉宁惊讶地看着他。
这个细节连她都没有注意到。
"拿给我看。
"俞晟伸手。
周景川递上文件,上面详细标注了客户历年项目的共同特点,甚至附上了修改建议。
俞晟翻阅着,表情逐渐缓和。
"有点道理。
"他最终承认,"就按这个方向重新做方案。
周...景川是吧?
你来协助营销部。
"俞莉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。
俞婉宁则若有所思地盯着周景川,第一次认真打量这个法律意义上的丈夫。
深夜十一点,俞婉宁回到俞家别墅。
整栋房子静悄悄的,只有书房透出一丝光亮。
她推开门,意外地看到周景川伏案工作的背影。
他面前摊开着几本厚重的商业著作,旁边是密密麻麻的笔记。
电脑屏幕上是一份复杂的财务报表分析。
他专注得甚至没注意到她的存在。
俞婉宁轻咳一声。
周景川猛地回头,迅速合上书本,像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。
"这么晚还在工作?
"她问,语气不自觉地柔和了些。
"嗯...学习一下。
"周景川站起身,与她保持着安全距离,"你...需要什么吗?
"俞婉宁走近,翻开他刚才合上的书——《并购与资本运作》,一本连她都觉得很艰深的专业书籍。
"你懂这些?
""不太懂,正在学。
"周景川的声音很低,"不想...给公司拖后腿。
"俞婉宁突然意识到,自从结婚以来,她从未真正了解过这个人。
在她眼里,他只是一个为了钱入赘的穷小子。
但眼前的笔记字迹工整,分析条理清晰,显然不是门外汉的水平。
"早点休息吧。
"她最终只说了这么一句,转身离开。
回到卧室,俞婉宁站在窗前,望着花园里的夜色。
她想起医院里那束被自己扔掉的白色小花,想起会议室里他平静自信的发言,想起刚才灯光下他专注的侧脸。
"不,别被他骗了。
"她对自己说,"他做这一切都是为了钱,为了他母亲的医药费。
"可心里有个小小的声音在问:真的只是这样吗?
第二天早餐时,俞莉凑到俞婉宁身边,神秘兮兮地说:"表姐,你知道昨晚你丈夫几点回来的吗?
"俞婉宁皱眉,"什么意思?
""我朋友在夜店看到他了,和一个女人很亲密呢。
"俞莉眨着涂满睫毛膏的眼睛,"凌晨两点才回来,保安告诉我的。
"俞婉宁的叉子在盘子上划出刺耳的声音。
她告诉自己不该在意,可一股无名火还是窜了上来。
"他的事与我无关。
"她冷冷地说,起身离开餐桌。
经过周景川的房间时,她闻到一股淡淡的药香。
门虚掩着,她看到他从一个小瓶子里倒出几粒药片吞下,脸色苍白得吓人。
"你生病了?
"她推门而入。
周景川明显吓了一跳,匆忙收起药瓶,"没什么,老毛病了。
""什么老毛病?
""胃病而己。
"他勉强笑了笑,"不用担心。
"俞婉宁注意到他床头放着一本相册,照片上是一位慈祥的妇人——应该就是他生病的母亲。
旁边是一张医学院的通知书,上面的名字被遮住了。
"你想当医生?
"她脱口而出。
周景川的表情瞬间变得复杂,"曾经想过。
"他轻声说,然后迅速转移话题,"你今天不是要去参加慈善晚宴吗?
需要我...陪同吗?
"按照常理,这种场合确实应该夫妻共同出席。
但俞婉宁想都没想就拒绝了。
"不必了,你...好好休息吧。
"走出房间,俞婉宁的心跳有些乱。
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在意他的健康,为什么要问那些问题。
更不明白的是,当俞莉说他在夜店时,那股突如其来的愤怒是怎么回事。
这太危险了。
她必须记住,这场婚姻只是一场交易,周景川只是一个为了钱入赘的陌生人。
一旦她心软,就会重蹈母亲的覆辙——嫁给一个不爱的人,然后痛苦一生。
"表姐,车准备好了。
"俞莉的声音从楼下传来,打断了她的思绪。
俞婉宁深吸一口气,整理好表情,迈着优雅的步伐下楼。
她依然是那个骄傲的俞家大小姐,不容许任何人看到她的脆弱与动摇。
尤其是周景川。